陆晏清是在祖屋楼下的巷子里捡到的江照。彼时陆老太太已过世,分散在各地的子女们回到这幢破旧不堪的老破楼下,完善着她的身后事,陆晏清也是这些“不孝子”中的一员。

“奶奶一个电话都不愿意给你们打”面前的少年纤细得过分,身体因为不知为何的愤怒而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浓墨似的夜涂抹、覆盖。

是奶奶照顾过的孩子吧,陆晏清这样想着。

江照看着面前的男人,身形高挑衣着考究,和充斥着垃圾臭味和野猫叫声的这里格格不入,想到孤身一人的陆老太太,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你们为什么不来看她!”

陆晏清照说应该有些恼火。这么些年,父亲和其他兄弟姐妹不是没想过要把老太太接到身边照顾,只是老太太不是嫌弃当地才不合胃口就是说想念祖屋楼下的那只小橘猫,连给她请的护工都一个不落的被请了回来。而此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正眼眶通红着质问他。

可他只看到了江照在这个冬夜略有单薄的外套。

“你是谁?”

“我,我是这里的住户。我叫江照。”

“我是陆晏清,陆奶奶的孙子。”

江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上这个陌生男人的车,他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将他拐卖或者要求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以前也有好他这一口的男人要他陪着上床,他那个时候只剩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太饿了,他答应了……后来,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发现的,拿把扫帚敲坏了摇摇欲坠的门锁,敲走了正要褪下他最后尊严的男人。

“我照顾你,跟我走吧。”

于他而言,生命怎样都是垃圾场。可他应该嫌麻烦,然后狠瞪一眼这个英俊的男人,跑回自己的小房子。

“冷吗?温度可以给你调高点。”

“不用了,谢谢。”江照第一次坐这么柔软的车座,他甚至不敢把屁股完全放在上面,只能聚精会神,提着屁股,祈祷早些到目的地。也许是表情过于凝重,被陆晏清看去了。

“奶奶一直在照顾你?”

“嗯……我还没到可以打工的年纪,就帮她干活,换口饭吃。”

“那你跟我走吧。”

车上还在放歌,江照没听过,他唯一的音乐素养是帮老太太洗菜时客厅里放着的京剧。陆晏清再没说过话,江照也不乐意继续说什么,即使车门被摇滚乐震得火热,二人之间的气温仍在零度以下。

“到了。”陆晏清此刻已将车缓缓驶入车库,听到这两个字,江照如获大赦,几乎是跳着下了车。

陆家很大,至少陆晏清家很大。其实江照知道陆家的孩子都很孝顺,陆奶奶不止一次和他讲过,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赚了大钱,自己的孙子有文化当了大学里的老师。他都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亲人,当年他父母去世的时候没人来,他只是一口气把两次的痛苦撒在了陆晏清身上。